門外響起沉重的腳步聲,一下下敲擊我幼小的心臟。慘了,是媽媽來了。握緊蠟筆的小手,本來自鳴得意的我臉上迅速布滿烏云。果然,媽媽推開房門,看到雙手背在后面,滿臉堆笑的我。她的目光越過我小小的個頭,看到原本潔白現在卻慘不忍睹的墻。她嘆氣,取代往常的狂風暴雨般的訓斥,接著轉身關上房門,留下錯愕的幼小的我。
這讓我更加害怕,我寧愿接受槍林彈雨。我的雙手握得更加緊,不知接下來會發生什么。
她帶我出門,坐公車,然后進入一棟我從未見過的建筑物,上樓梯,然后帶我到一扇淺灰色的木門前,旋轉手把——這是一個屬于我的世界!到處都是和我年齡相仿的小朋友,還有漫天飛舞的和我家墻一樣本來潔白卻沾滿色彩的畫紙……笑聲淹沒了我,淹沒了我本來懸在半空的幼小的心。媽媽知道,以后家里的墻,不會再弄臟了。那一年,我一年級。
這是位很可愛的老師,長長的大辮子長到腳底快觸地了,酷酷的墨鏡掩飾不住一張童心未泯的臉以及面對我們抑制不住喜悅而射發出光彩的眼睛。她的大手抓住我的小手,教我怎樣在有限的白紙上發泄我無盡的愿望,用想象添加翅膀,讓我的愿望飛進每個看我的畫的人的心里。我還小,我不知道她說的話的意思,但是我知道,我不需要提心吊膽怕媽媽“追殺”,我可以自由自在地發泄我心中填滿白紙的欲望了。
漸漸,我從畫畫的地方帶回一卷又一卷的紙,非常自豪地向家人炫耀我的作品,仿佛我就是那聞名世界的大畫家、藝術家。然而,他們總是笑著搖搖頭,并試探性地問我畫的是什么。心中的火,被他們一句話澆滅。
一年兩年三年四年過去了……
四年后,當我不再滿足以“兒童畫”來分類我的大作的時候,我開始易師。他是大辮子老師的丈夫,不多的頭發,但時常扎起來置于腦后。很濃烈的藝術氣息,那是我一開始的感覺。小時候,只覺他更了解我需要和發泄的方式是什么。速寫,色彩,光影……這些專業術語伴隨枯燥一個個跳進我剩余的畫畫生活里,我感覺不到以前亂畫時的快樂,雖然家人漸漸弄懂我畫的是什么,但我并不因此感到高興。我一度想要放棄,這個曾經讓我愛不釋手的東西。
直到……
這時我們不再在老師狹小
的家里,到了一個寬敞到可以放十幾個畫架的地方,我們在比自己還高的畫架上放上大大的畫布,拖來自己的畫箱,在調色紙上盡情地擠顏料,開始自己的涂鴉。沒有專業的限制,沒有任何要求,沒有煩悶和枯燥,只要你玩得快樂。七號畫筆沾上顏料刷在畫布上的剎那,我只覺得自己解放了、宣泄了、爆發了!我不需要躲藏,不需要提心吊膽,更不需要聽從別人,我就是我,是這個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個體!
剎那間,我發現了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