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靜地翻看著小學畢業照,我至今也不敢相信。畫面上那個溫柔憨厚的女孩,竟會變成這個樣子。
越長大,就越有一些理所當然的麻煩事。比如戶口不在學校覆蓋范圍,就要回戶口所在地考試。不管進度是否一樣,不管時間是否一樣,總之讓回去就得回去,沒一點回旋的余地。
這說的不是我,是前一陣子來我們學校考試的外校生,一個個盛氣凌人,壓根兒沒拿自己當外人。
當我讀到外來學生的名單時,一個名字讓我眼前一亮——這不是我的小學同學嘛!
我開始回想起,那段詩一般的時光。合唱比賽,朗誦比賽,運動會,元旦聯歡會,都像一場場幸福的美夢,依然歷歷在目。掐指算來,有三年沒見了吧。大家應該都和我一樣,長大了,長高了,成熟了,漂亮了,只是當初的那份心情沒有改變。我相信的,從我們班里走出的同學,都是這世界上最值得信賴的人,都是最天真,最誠實,最純潔,最美麗的孩子。
現在,我要和一個闊別三年的同學重逢,內心不免有些激動,也開始天天盼著考試快點到來,以致同學都說我神經了。
這一天終于來了,我像往常一樣,穿了件最漂亮的衣服——我一向很重視考試情緒。我站在考場門口,注視著進進出出的考生,期盼能從人群中將她辨別出來。我已經準備了許許多多要說的話,從現就讀學校開始,要一直上溯到三年前那個夢幻的夏日。隨著時間進一步臨近,我反而緊張起來——這一大堆聊不完的話,真不知該從哪說起;或者,我們干脆就只是待在一起,什么都不用說,這情誼的傳遞,也一定不會遇到什么障礙。因為我相信我的同學。這世界上極少數可信任的人群中,小學同學自然是最為親切的一類。
正當我排演著見面場景時,一個黑影從我身旁無聲地溜了進去。我用余光瞟了一下,是個女孩,看來和我差不多大,只是帶了個黑色口罩,跟蒙面女俠一般。
這人是誰?學校里九年級的同學我還是都認識的,印象中沒有一個有這種打扮習慣的。那難道是外來的學生?等會兒!我們這個考場,不只有她一個外校生么?
難道是她?
我再想仔細看看那個蒙面人時,她卻把頭扭向墻壁,似乎是故意避開我的目光。或者不是針對我,因為周圍的同學也都向她投去異樣的眼神。她正小心翼翼地把口罩摘下來,她的頭快要埋進大腿了。她偶然稍稍抬了一下頭,那目光正與我相接。我不禁打了一個冷戰——這個女孩的眸子黯然無光,眼中似乎埋有一絲陰云,灰色的眼珠釋放出的是冰冷、寂寞和仇恨,正向四方排遣著憂郁與沉倦。那眼神一時仿佛是空洞的,好似整個人都變成了一副驅殼;一時又是盈滿的,只是偌大的身體里,卻感受不到一絲暖意。
我開始害怕與這個人的眼神相交了。
我從最前排的考場信息那里了解的,這個女孩,就是我這幾天盼望著見到的她。
我忽然想起,在小學臨畢業時,一次閑聊中有同學提起,她其實是兔唇。
六年了,六年的朝夕相處,我竟然都沒有發現。果然是我太遲鈍了嗎?
但這社會上盡是些精明的人。可以想象,這三年來,她到底經受過多少打擊;無情的歲月,到底對她進行了多少摧殘!在她身邊,到底還有幾個可信賴的人?
我不愿就此放棄。我拉著朋友的手,膽怯地走到她附近。我探出頭,輕輕地叫了一聲她的名字,然后嚇得趕緊躲到朋友身后去。
她沒有搭理我。
于是我明白,我們之間,不知不覺,已隔了一層微妙的黑縵了。
直到現在,我也不敢承認,這黑縵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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