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一代明君,他甚至還斷送了南唐。但他是一個優秀的詩人。他是李煜,史稱后主。“無言獨上西樓?!彼碇C工細膩的長袍,華麗的絲綢棉鞋緩慢地移動到再上一層的石臺階上。
冰冷,卻還是不及漫天巨浪般的恐懼,那些迷惘逐漸匯聚成一根根纖細的銀針,戳入皮膚的毛孔里去。他小心地體驗著腳底上傳來的寒氣,試圖從這個壓制其他的更多的痛苦——又絕非軀體上的。他始終滅有說話,一個人,如同深夜里的一個幽魂,溫吞吞地游蕩著,似乎享受著自由這一物。更準確的,似乎感受著死亡前的世界。“月如鉤。”他站在平臺上,向下看著,一同當初俯視大臣們唯唯諾諾的神情。他沒有表情,是因為已經明白未來的生死了嗎?是早就想到了,如同一個感到即將圓寂的僧人,坦然面對成為一顆小小舍利子的命運了嗎?他沒有動,清冷的月光照在他的鼻梁上,在右側的鼻翼投下一處陰影。他抬頭看月,整個人都在月光下嗤嗤地冒著白氣。
連月都是殘缺的,像一只彎鉤,應和著他的孤苦和寂寞。他看著它許久——向看著一個心愛的女子那樣,微微地笑了。如今啊,只有殘缺的你陪著我?!凹舨粩?,理還亂”他感到自己的心緒,像一只搖搖欲墜的舢板,在風浪中,又像一只斷了線的紙鳶,逐漸失去控制。我究竟該怎么樣面對生——不是死,我又如何這樣尚且像一只蛆蟻活著,被人一捏就死地活著。最大的恐懼其實是,不知何時看不見明天的太陽,而你又知道會有這樣一天的。那些糾纏在一起的情緒,像被打上了死結,無論如何都找不回嘴唇的那一根線頭了。他低下頭,像一只頹敗的斗敗的公雞。“是離愁?!背钭忠磺镉忠辉?。他縮了縮脖子,像是感受到了潮濕的寒氣,它們陰陰地纏繞在周圍。秋天的晚上果然很冷,只是以為一顆離別,與人離別,與這世界離別的心啊。
突然愁起來的,在這陰冷的秋夜。在“寂寞梧桐深夜鎖清秋”,他看著不遠搖曳的梧桐投下的像一團死神的樹影,呼呼地響著,影子因為葉片空隙產生的白班,因為這個而不斷地移動位置。他想“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他真的是一個好詩人,擁有云游僧的氣質。盡管他成為了最不該成為的君主。然而,這并不妨礙“寂寞梧桐深也鎖清秋”的詩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