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少男長白發,年紀輕輕就“鶴發童顏“了。
高中的最后一年,“一心只讀圣賢書”,哪有閑工夫去欣賞自我,即使鏡前整容,也絕不會留心頭發的細微變化。
一日自習,我后排的一位男同學突然十分女性地尖聲驚呼:“啊,白頭發。”眾嘩然,“啊呀,好幾根,這里,這里,還有這里。”“給我拔下。”話說完,一根銀針赫然入目。
白發呀,你真不夠意思,事先不打個招呼,自作主張地潛滋暗長,弄得我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回去怎么交代?難道可以對黑發的父母說,他們有一個白發的兒子么?
“我有白發了,”一進家門,我變了調地向父母報告這一消息。“好哇,可喜可賀,年輕白頭,老來無愁,看來你是輕閑命。今年考大學是可以寫包票了。”父親走近,在我長有白發的腦袋上邊摩挲邊高興地說,仿佛那些白發就是錄取通知書。我說:“好什么,人家叫你小楊,可我,都被叫上老楊了。”
不知是我平時用功到家,還是白發蔭庇,我居然真的考上了大學,“看,我說的沒錯吧。”父親得意了。
頂著白發,我進了大學校門。白發又成了大學生們的熱門話題,而且說得俏皮,說得有水平:是“白旗”,是“秋霜”,是“今夜星光燦爛”。還說我的白發可以和教授的白胡子媲美。我也反唇相譏:“這是智慧在頭上閃光。”“年輕白頭,老來無愁,”“別妒忌了,你們想長還長不出來呢。”————竟然戰無不勝。
頂著白發,從一個校門走出,又踏進了另一個校門,我當上了教師。
去校報到的第一天,白發就出事了。在十字街口處,我攔住一位正背書包去上學的小朋友打聽學校的去向。
“老爺爺,我就是這個學校的學生,我帶你去。”我居然做了一回爺爺,差點還讓這位小朋友攙著走,小孩有小孩的眼光,見白發就叫老爺爺。
白發從此就成了煩惱絲。
走路和熟人相遇,寒喧中也離不開白發,“哇——你白發更少了。”“哇,你白發又多了。”面對面說得好聽,“年輕白頭,老來無愁”,一語暖三冬。背后議論不大受用,“想老婆,白了少年頭。”一句冰凍三尺。
有人建議我干脆把白發染黑,可我喜歡“廬山真面目”。頂著白發,我泰然處之,行若無事,“走你的路,讓別人說去吧.“在人生路上,在形形色色的議論聲中,我覺得這是最強音。